“娘子你一个月给我一两银子,差不多就够了。”
他说完这个数,已经做好被她砍半,甚至直接砍到一成的准备。
万万没想到,秦瑶居然直接从随身钱袋里,掏出一两整的银角子扔给他。
“下次沐休,我要见到我要的东西。”
她嘴角勾起一个残忍的狞笑,“要是拿不回来这些东西,你最好别回家了,流浪天涯去吧,要不然一准死在我刀下!”
给出这一两,再加上刚刚买生活用品和纸张的五钱银子,还有一年的学费和住宿费,六月做水车赚来的钱花去了一半。
现在总余钱只剩下十四两二钱,其中还有三两压在水磨厂的公账上。
可见这读书考功名,对于年纯收益只有二两到四两之间的平头百姓家来说,是多么遥远的一件事。
秦瑶把被一两银子惊住的刘季送到书院大门口,将买好的生活用品和纸都交给他,嘱咐道:“中旬就要收稻了,你连同沐休,再多请两天假,跟我一起把稻收完再回来。”
“啊?还要下地啊?”刘季顿时回过神来,不敢置信的瞪大了眼睛。
秦瑶没有回答,但意思已经很明显,你以为读书就不用下地了?
没考上功名之前,他刘季还是那个泥腿子,该下地下地。
“娘子,那、那要是夫子不准我假期呢?”刘季抱有最后一丝期望。
秦瑶直接给他砍断希望,“每到农忙和秋收,学子需要回家帮忙的,书院会额外多准两天假期。”
刘季不相信的问:“你怎么知道?”
秦瑶轻蔑的撇他一眼,“一看你刚刚办理入住时就没好生听管教说的话,回头自己再去问一遍,我走了。”
刘季一听她要走,本该十分开心才是,但莫名有些不安,像是一下子被人抽走了底气,上前两步,急切追问:
“娘子你走哪儿去?天快黑了,你今日也回不去了吧?”
秦瑶抬头看一眼天边沉沉暮色,挥挥手,“我自有我的去处,你甭管我,好好读你的书罢。”
刘季不得不停下脚步,被丢弃的野狗一般,眼巴巴目送她走远,直到不见踪影,这才抱着一大堆东西,心情忐忑的进了书院大门。
一想起压在头顶上的任务,他就半分娱乐的心思也无。
半个月啊半个月,书院休沐怎么偏偏要隔半个月,而不是一个月呢!
不过见到几位室友在屋檐下自己生火煮茶休闲时,他登时就来了精神。
天性使然,没办法多虑多思,只想及时行乐。
去他的历年科考题目,还有半个月呢,好不容易离开了那恶妇的手下得到几分自由,先让他爽快几日再说!
刘季这边,句话就自来熟的混入同窗学子中间,跟人赏月喝茶。
秦瑶那边,还在寻找夜宿的地方呢。
城中无宵禁,但非节日时期,百姓都归家吃饭休息,街上并没有多少行人。
秦瑶走着走着,就走到了酒楼面前。
一抬眼,堂内打算盘的掌柜也正好抬起头来,两人打了个照面,对方先是露出疑惑神色,随即揉揉眼睛,确定自己没有眼花,激动的走了出来。
“可是秦娘子?”范掌柜不敢相信的问。
见秦瑶点点头,冲他笑唤“范掌柜,好久不见。”
这可是真的好久了,都快一年咯!
秦瑶没想到范掌柜还能认出自己,并且还跟她说,他知道她年初干了一件大事。
“什么啊?”秦瑶自己都不知道。
堂内只有两桌客人,稍显冷清,但这是常态,毕竟不是天天都能收到熊瞎子这类稀奇物。
范掌柜拉开一张凳子,让秦瑶在角落空桌前坐下,先问她要吃什么东西,而后让小二给她上上来。
又亲自给她倒一杯茶,才在她对面笑着坐下,说:“那马匪小头领,是你杀的吧?”
这件事并没有特意宣扬,秦瑶好奇追问:“范掌柜您是怎么知道的?”
范掌柜神秘一笑,“除夕那夜,有人来报官时,我一听到去金石镇下的刘家村,我就猜到定然是你们村,之后官差又往返几趟,说刘家村遭遇马匪居然没事,村中有人射杀了逃跑的马匪小头领,那我一想,除了你,没别人有这样的本事了!”
“我说得可对?”范掌柜自信问。
秦瑶点点头,店小二把白面馒头和一大碗羊肉汤端了上来,还多给她上一碟酸爽腌黄瓜,看得人胃口大开。
秦瑶拿起东西就吃,范掌柜在旁跟她讲话,说她当时应该来县城领赏的。
盛国有律令言明,百姓路遇劫匪击杀之无罪,还可提其贼首到官府报案领赏。
杀一贼得银一两,杀一匪可得银二两,倘若杀了一伙盗匪,除银两外,还可留在县衙谋差,做个小吏。
这种职位,虽无官职官位,但也是吃官粮的,对一般老百姓来说,已经是高不可攀的存在。
都说阎王好见小鬼难缠,这些小吏往往连县太爷也要让三分。
毕竟是流水的县令,铁打的小吏,县令三年一换,衙门里那些吏可是一直都在。
赏银一百两
秦瑶根本不知道还有这样一回事,她只知道前半句,后半句谁也没跟她讲过。
普通百姓记住的也只是前半句,击杀盗贼无罪。没想到后面居然还有奖赏。
范掌柜一看秦瑶这‘错亿’的表情,就叹了一口气,
“唉,也不怪你不知道,县里从不宣传,普通百姓大字不识一个,律令贴在城门口也不认得,有些偏差很正常。”
而且,能不能领到赏钱还要看县令本身对这条律令的理解程度,秦瑶去了也不一定就能得到应该得到的。
况且现在都过去这么久了,说也晚了。
只是看见秦瑶,范掌柜才想告诉她一声而已。
“况且你一女子,也不可能做吏。”他好笑的轻叹道。
秦瑶笑笑,继续喝完最后一口羊肉汤,沉默良久。
她想起年初到村里祠堂问询的几名官差,他们当时看她的眼神,惊奇有但不多,甚至有种也不过如此的松懈感。
想来,那个时候他们也知道这条律令,得知她是女子后,反倒松口气。
因为不用给她安排了。
至于那些赏银,别说是她,村长跟着来到县城也没见到一文。
跟范掌柜这番交谈,让秦瑶对这个世道又了解了几分,也更加强烈的希望刘季能考取功名。
哪怕只是个秀才,下次她再斩杀匪首,官府应该就会告诉她,她能拿赏银的。
“你明日就走?”范掌柜有点不舍的问。
秦瑶点点头,“家里还有农活要干。”水车还有单子没完成呢。
范掌柜轻叹一声,“我还想跟你多学两招功夫呢,这就要走了。”
秦瑶冲他浅浅一笑,“以后有空,到我家来做客啊。”
“可以吗?”范掌柜激动追问。
秦瑶说可以,他顿时笑了起来,“我倒是有些好奇你家到底是什么模样,去岁猎了头黑瞎子,家中良田应该又多增了好几亩吧?你是不是你们村最富的?”
正常来说,范掌柜说的这些都有。
可惜,秦瑶家有个不正常的祸害。
她只能淡淡说:“现在还在努力中。”
范掌柜尴尬的笑笑,让她去客房歇着去,回柜台忙去了。
秦瑶要了一间普通单间,加上她一个顶五的吃食,花了一百二十文钱。
一夜好眠。
清早秦瑶就退了房间,同范掌柜告辞,准备回家。
走之前,可能是心里有些不服,鬼使神差的,逆着人流,走到了开阳县县衙大门口。
街上到处都是人,十分热闹。
唯独这里,喏大一片空地上,人影稀少,只有大门前立着的告示牌前,偶尔有人驻足。
可惜识字的人也不多,看告示的都是读书人,自有他们的清高,倘若无人请教,不屑念出来。
秦瑶本来想着看看衙门是什么模样就走,这会儿见告示牌前的两个书生看完就走,空无一人,好奇使然,走了过去,想看看官府告示牌上都贴什么内容。
来到近前,当先映入眼帘的,便是一张带有人像画的悬赏告示,上用红笔圈出一个大大的“赏”字。
这被圈出来的赏字,看得秦瑶心跳咚咚快了两拍。
告示上写了洋洋洒洒一大篇文章来控诉马匪的违法行径和表达民众和官府的愤怒。
秦瑶脑子自动排除多余的话,得出一段总结——
近来盗匪猖獗狂妄,各种行径已经残忍到连牲畜都受不了的程度,所以现在发布悬赏告示,号召本县勇士积极行动,斩匪首助官府剿灭马匪者,无论什么出身什么身份,是男是女是老是少,通通赏银一百两!
“嘶~”秦瑶深吸了一口气,这夏日清晨的风带着躁热,吸一口,肾上腺素飙升。
秦瑶迅速平复激动的情绪,确认了三遍,告示上写的就是一百两白银,马上走到衙门门口,问那门口守着的两名官兵:
“这悬赏怎么接?”
多一秒的犹豫,都是对那一百两的不尊重!
两名官兵明显没听清楚她说什么,或者是以为自己听错了。
毕竟悬赏告示已经贴在那半年了也没人揭,每次字迹一化,师爷就得一遍又一遍重新写好贴上去。
秦瑶又问了一遍:“悬赏怎么接?”
两名官兵这才诧异的给了她一个眼神,其中一个指着告示牌,神情不耐,“揭下来就是咯!”
秦瑶明白了,折返回去,“刺啦”一下,在两名官兵震惊的目光下,把贴在上面的告示整张撕了下来,又重新回到府衙前问他们:
“我揭了,然后呢?把画上这人脑袋提回来就行了吗?要不要先做个登记之类的?到时候赏金怎么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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